发布:2021-08-02 10:59:00来源:编辑:本站编辑浏览:
在庙湾采访的几日里,1993 年 5 月 18 日是最难忘的一天,这一天,我们步行的路程超过 80 里,艰苦而又充满刺激和快乐。
早晨 6 点,镇政府的院子静悄悄的,干部大多还没有起床,我们便沿号称“七十二道脚不干”的西川河向玉门进发。河川里灌木丛生,小路曲曲弯弯,幽静神秘,不时要从河水中的鹅卵石上跳过。两边山峰峻峭陡立,远远可以望见古人在岩壁上凿刻的石窟。一路欣赏美景,不觉间 20 里山路就甩在身后。
上午我们采访完老爷岭隧洞工地后,于中午时分走出半面沟,来到玉门村。村支书杨文玉指着川道里的三百多亩鱼塘说,这可是名符其实的泉水养鱼啊。令杨文玉自豪的还有村前村后漫山遍野的野生资源,每天都能采到名贵的天麻、茯苓、党参、灵芝和朱苓,柴胡、苍术、连翘、黄芩、荆芥等中药材到处都有,野生木耳、蘑菇雨过天晴一采就是半笼,豹子、野猪、羊鹿经常出没, 鱼塘里还有飞来的白鹤……我们来时,陕西省社科院正在玉门搞立体农业开发试验,渔、牧、畜、菌及药材种植全面推进,鸡、鸭、鱼、猪饲料综合加工利用, 玉门人致富的大门已经敞开。
说起旅游资源和沿途看到的美景,杨文玉谈到,小龙川的瀑布比庐山瀑布还美,大生产时八路军在那里开荒种地。记得我们在稠桑采访老革命孟金贵时,他说过自己在庙湾时,曾担任农场生产场长,带领战士们在九龙寨上开荒种地。莫非小龙川也与这段历史有关?我们立刻表示要去小龙川。已经中午两点,得知我们一天来还没有吃饭,杨文玉便煮了 40 个鸡蛋让我们带着路上吃。
向杨支书借了一把砍刀,顶着正午的烈日,我们踏入了青山绿树掩映得神秘诱人的小龙川。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沿小溪通向川谷,溪边是嫩绿繁茂的青草和紫红色的小花,不时有古木倒伏在溪上作便桥。说川,不如说是狭长的深谷,两旁坡上茂密的原始森林中,生长着松、柏、桦、橡等数十种树木和杏、桃、沙棘、樱桃等各种野果。鲜亮的四月红向人眨眼,摘一颗塞到口中,甜丝丝的感觉中带点青草的涩味。
吃着鸡蛋,喝几口甘甜的泉水,不时用砍刀拨开挡路的荆棘,穿行约莫一个小时,已数不清过了几次独木桥,眼前被一道高墙似的灌木林拦住去路,溪水像是从林底挤淌出来。我们选择了一条稍宽的山道,蜿蜒绕上山梁。回头只见沟底密林,似一道巨大的绿色洪流,泻满小龙川。
沿山腰梢林中小路穿行,转过几道山湾,隐约看见万丈深谷有一道白练挂在崖壁,陪我们进山的镇政府干部金钟大喊:“看,瀑布!”几人不约而同地向前奔去,却见我们站在万丈绝壁之顶,迷了路,绕到瀑布顶端了,远远的看不真切,直觉遗憾。
林中仍有路可行,身边是片沙棘林,开着细小的白花。路边有人工垒砌的条石,上面布满了苔藓,一个石头窟圈中,一窝灰白相间的花蛇正在蠕动。走出沙棘林,眼前顿觉开阔,远远传来狗叫,没想到在如此荒山野岭中还有人家。
主人是个叫盛崇杰的老人,52 岁,带着两个儿子,住在临时搭造的草庵中。见有人来,停下手中的活热情地招呼喝水。这时,来时带的 40 个鸡蛋还剩下 6 个,我们便分给老人和儿子吃。攀谈中,始知我们已经来到了李世民屯兵养马的九龙寨上。九龙寨蜿蜒 40 里,顶上宽阔平坦,四周壁立万仞,传说因有九眼泉水而得名,因李世民曾在上面驻扎了 9 个营盘,又叫九营寨。
这里叫将军沟,有个将军墓和娘娘庙,娘娘庙旧址还在。抗战期间,八路军曾在此建有一个农场,开出了 300 多亩荒地,后来废弃。去年,老人带两个儿子将手扶拖拉机拆开抬上山梁,重新开出了 100 多亩,种上了洋芋、玉米、黄豆、红苕和 10 多种药材。看着好大一片新垦的土地,想起他们在这远离人烟的地方耕作,使人心中油然而生敬意。离老人住的地方不远有一眼泉水,老人说叫龙泉,水很旺。
太阳已经下到山顶,松林中传来山鸡的鸣叫。老人有一杆双管猎枪,火药时刻装满着,是为了防止夜晚野兽袭击的。听说我没有打过枪,老人的儿子热情地教我如何装药、如何瞄准、如何击发,还让我对着一块巨石试射了一枪。枪声在空旷的山谷间回响,引起山坡上一片山鸡咯咯咯慌乱地飞叫,石头上留下西瓜大一片焦黑。主人说,枪里只装了火药,没有装铁砂,只是吓唬野兽的。
我们准备返回,说起来时看到的瀑布,老人带着小儿子欣然引路。别看老人瘦小,年过半百,穿行在梢林中年轻人竟不是对手。沿原路来到崖顶,砍开荆棘,隐约听见了谷底的水声。老人在直立的崖壁上找到一条路——崖缝中斜生着一排小松树,他竟轻捷地下到崖底,在下面大声喊着让我们抓稳树枝, 踩稳崖石。几十米高的崖上下来,每人都出了一身汗。
谷中被树木罩得严严实实,朽木横七竖八,野藤缠绕,幽暗清爽。拨开梢林向里,水声愈来愈响,约 100 米到了巨峰环绕的崖壁下,不及抬头,脸上已落下点点水珠。抬头一望,一线水流从百十米高的崖顶飞落下来,变成水花和水雾,竟像瑶池玉液落人间一般。已是初夏时节,谷底竟然还有冰凌。几个人按捺不住激动,放声一喊,奇迹出现了,水声骤然变大,原站在离水落地方有一米之遥的人,这时水珠竟哗哗洒满全身。连老人也感奇怪,放开嗓子喊了起来。在崖底凹处,我们发现有石头垒的灶台,留下成堆的焦灰,崖壁也被烟熏黑。我们推测,若干年前,曾有人在此隐居。
已是傍晚时分,谷底更加幽暗,几人复再放声大喊,再次领略那水流在声浪中一波大似一波的奇景。老人说,再不出川谷,天黑就很难走了。将我们送至来时的小路上,老人临时决定让小儿子送我们回镇上,他要返回山上,不能让大儿子一个人晚上留在山里。一路寻着河水幽幽的亮光,趟着溪流赶路,晚上 11 时终于看到了庙湾镇的灯光,这天,我们估摸行程在 80 里以上。
2008 年,耀州区委宣传部组织的一次摄影活动中,有在玉门湿地拍摄的安排,其间,我抽空去寻找小龙川的入口,却没有寻到。之后又两次驾车穿越西川河谷到石门关,都与小龙川擦肩而过。
2016 年 9 月,记者决心再探小龙川,一条旅游公里贯通了整个西川河谷,“七十二道脚不干”的历史一去不返。一座仿古牌楼标明了玉门村的地界,沿途不断有保护水源地的警示牌。半面沟郁郁葱葱,绿色的护栏围挡着老爷岭引水隧洞的出口,清幽的马栏河水从洞口淌出,通过公路下的涵洞注入西川河。河岸边是连片的鱼塘,绿树成行,碧波微澜。在一位玉门村村民的指引下,记者终于找到了小龙川的入口。据介绍,盛崇杰老人一家十多年前就已搬下九龙寨,山上的土地全部退耕还林,进谷的山路也被林木遮掩封闭。
天空开始落下细密的雨丝,远处的山峦渐隐在迷离的雨雾中,我决定放弃进小龙川的打算,不再去打扰本就应该属于它的宁静。